砸地、砸重金：山东青岛打响高校、院士争夺战

　　作为5个计划单列市之一，青岛是山东经济发展的龙头城市，2016年GDP突破万亿元。在目前这场激烈的人才争夺战中，青岛不仅出台优惠政策吸引毕业生及高端人才，打造国际院士港，更在“疯狂”引入高校。据半岛都市报报道，青岛原有高校25所，其中本科层次高校16所。过去一段时间里，青岛引进了近30所高等教育资源，涉及山东大学、复旦大学以及成立不久的中国社科院大学。

　　7月12日下午，参加“海外院士青岛行”的百余位院士走进位于李沧区的国际院士港参观考察，就科研环境、配套服务等做详细了解。 视觉中国 图

　　7月20日，深圳市宝安区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吴晶带领相关人员一行10人来青岛国际院士港考察学习，青岛李沧区相关领导陪同。

　　说是“学习”，更像是一次“切磋”。眼下深圳正在全力推进“石岩湖国际院士村”，这与青岛李沧国际院士港无疑形成竞争。此前一周，7月12日，参加第十届海外高层人才座谈会暨海外院士青岛行的数百名院士一起参观了国际院士港，又有多名院士达成入驻意向。

　　青岛市市北区招商促进局局长张锡涛和他的同事感受到了人才战的“激烈”，他们不仅和其他国家、其他城市“赛跑”，甚至兄弟区市之间也会“竞争”。“哪个国家、哪个区域、哪个城市能够把人才留住，就是为未来的发展储备了能量。”

　　“高校朋友圈”扩容

　　山东大学青岛校区启用一年以来，仅有6个学院1000余名大一新生。今年夏天开始，这个校区终于热闹了起来——上述六个学院留在济南的全部学生新学期将搬来青岛。该校一名学生告诉澎湃新闻，7月11日，他们的行李被货车载至青岛校区，在偌大的校园里停了一夜，次日又被搬往各个宿舍。

　　省内最好的大学在青岛建分校区，这被当地媒体认为是“回归”——1958年，山东大学奉命从青岛迁址济南。此番“回归”，背后有着青岛市委市政府对该市高等教育资源重新布局的一番雄心。2016年，青岛出台《关于加快引进国内外优质高等教育资源的意见》，为推进高水平人才资源、科教资源向青岛集聚，提出2020年在青高校总数增加至50所以上——这是原有高校数量的两倍。

　　青岛自此毫不掩饰对高等教育资源的“渴望”。6月28日，青岛市委书记张江汀、市长孟凡利亲自会见复旦大学常务副校长桂永浩一行，“对接”复旦青岛国际医疗中心建设和复旦青岛研究生院办学事宜。

　　除了地方党政领导“亲抓亲问”，当地政府更是不惜为此砸出“重金”：青岛早报报道称，2016年10月，青岛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与支持企业发展政策发布会上宣布，设立100亿元高等教育发展基金。政策规定，高等教育机构“牵手”青岛，第一年将获得少则500万元多则1000万元以上的补助。根据机构性质及绩效情况，以后每年补助不低于200万元或400万元，连续补助5年。

　　在土地资源供应方面，青岛更是“大方”：对国内外高水平大学来青办校区或分校的，划出专门区域并预留500亩至3000亩建设用地；对设立研究院、二级学院等二级办学机构的，根据需要预留相应面积的用地。给予建设用地、人才公寓、房屋租赁、税收减免、机构设置等优惠政策，并提供高层次人才、子女及配偶落户等配套服务。

　　华南城市研究会副会长孙不熟认为，武汉、成都这样的城市在人才竞争中“先人一步”，除房价相对于一线城市不高外，更有教育资源，尤其是高等教育资源丰厚的优势。“青岛引进高校资源的行为很聪明，值得鼓励。”孙不熟告诉澎湃新闻，这种做法或是学习深圳，后者近年来与国内外名校牵手合作，官方数据显示，2025年深圳高校数量将达20所左右，全日制在校生约20万人。青岛刚刚成为中国第12个GDP达万亿元的城市，“财力不是问题”。

　　引进高校就是引进人才。按照上述《意见》，青岛2020年的研究生数量将在现有基础上翻一番，在校生数量和高校数量位居计划单列市首位，并建成一批在国内外有重要影响力的高水平大学，使青岛成为充满活力的创新高地和人才高地。

　　“高校战”效果初现

　　青岛砸钱砸地“疯狂”引进高校的做法，在微观层面正得到“回报”。

　　“青岛自由热情有魅力，喜欢。出租车大叔们说话很逗，像是要把整个青岛呈现在你面前。” 山东大学学生王聪（化名）跟随搬迁队伍前往青岛校区清点行李，他告诉澎湃新闻，当初选择专业时就预料到会搬到青岛，时至今日仍有些“激动”。

　　王聪已有打算留在青岛就业。但也有些“沮丧”。“这又是一个需要开荒的校区。”他说。

　　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学生陈柳一（化名）喜欢“变化”，觉得搬来青岛换个环境挺好。“树多、安静，气候宜人，也没有雾霾。” 陈柳一告诉澎湃新闻，对于就业，她不追求“北上广”，比较喜欢南京、青岛这样的城市。

　　“如果不搬校区，选择青岛的概率小一点，但这次搬迁对我个人的就业选择影响蛮大，了解多点，会考虑青岛。”陈柳一说。

　　山东大学就业指导中心老师常海峰告诉澎湃新闻，山东大学青岛校区目前没有毕业生，有多少人会留在青岛不好说，但“肯定会有一个积极的变化”。眼下人才战正酣，苏州、无锡、宁波、柳州等城市要么组团来山东大学开招聘会，签署人才合作协议，要么直接邀请学生和老师去当地参观。

　　“这些同学在青岛成长，实习单位很多也都在青岛，对这个城市也更了解。大学在哪个地方，学生熟悉这个地方，有感情，慢慢就会留下。这是一个规律。”常海峰说，这次搬去青岛的不仅是6个学院，还有大概10个机构，比如光学研究中心等等。这些机构是整建制的过去，很多同学就会留在青岛。”

　　他在工作中也感受到了青岛企业对于山东大学青岛校区的“热情”。今年春季，青岛一家“很不错”的企业特意找到常海峰，让他提供一些青岛校区的信息，要跟青岛校区负责就业的老师对接。

　　“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他们对于跟我们青岛校区建立联系的意愿。”常海峰说，此次搬迁相信会给青岛输送更多的人才，这也是青岛政府与山大合作建设校区的一种意愿。

　　事实上，早在集中力量引进高等教育资源前，青岛就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吸引大学生在青岛就业。2012年，青岛市实施 “留青行动”，规定博士、硕士研究生在青就业可享受最长3年的住房补贴，补贴标准分别为每月600元、400元。2017年，补贴标准调整为硕士研究生800元/月,博士研究生1200元/月,紧缺专业硕士研究生1200元/月,紧缺专业博士研究生1500元/月。

　　“创业、住房补贴，落户便利，这些针对大学生的普惠性政策全都有，我们青岛是走在前列的。”青岛市市北区招商促进局局长张锡涛告诉澎湃新闻。

　　“从招商引资”到“招商引智”

　　青岛不仅仅盯着“大学生”，更注重高层次人才的引进。

　　澎湃新闻此前报道，2016年6月，青岛李沧区决定引进国内外最顶尖的院士人才，打造一片院士聚集区，即国际院士港，目前已吸引袁隆平、王玉田、索罗宁·尤里、何满潮、陈璞、王立军等36位海内外院士签约入驻。

　　7月12日，在欧美同学会、青岛市政府主办的第十届海外高层人才座谈会暨海外院士青岛行中，又有多名院士现场达成入驻意向。李沧区委书记王希静在发言时表示，李沧区准备为提供税收10亿元以上，连续工作时间超过十年以上的院士奖励或赠送别墅。

　　青岛市市北区招商促进局局长张锡涛称自己的工作正由原来的“招商引资”向“招商引智”转变。据其介绍，国内无机合成与材料化学领域权威冯守华院士7月13日带领20多人的团队落户市北，成为该区引入的首位全职院士，将在绿色橡胶、绿色化工等领域开展前沿研究和技术咨询，还将设立纳微科学青岛研究院，从事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

　　该院士的引进缘于当地相关产业发展的迫切需要。“市北区内有一所高校正在发展相关学科，另外我们有国家级的橡胶谷，橡胶产业和轮胎产业需要这方面专家来进行科学孵化和产业引领。学校、企业都提出还没有国内或国际上的顶尖人物，让我们帮忙引进。” 张锡涛称，从跟冯守华院士对接，到整个团队的落户，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完成了。

　　“这个院士来的目的非常淳朴，就想来搞科研，为经济社会发展贡献他们的力量，这让我们非常感动。” 张锡涛告诉澎湃新闻，市北区已经引进了多名院士，包括“中国地理信息产业第一人”的周成虎，这些高层次人才的作用正逐步显现出来。

　　“以前招商引资，效果‘立竿见影’，但发展后劲儿有待评估。如今招才引智，各个高端人才和团队都是带着项目来的，虽说目前的经济效益不大，但作为市北区经济发展的储备力量，它的后劲儿不可估量。”在7月21日青岛日报的一篇报道中，市北区副区长刘大川说。

　　上述报道称，市北区自去年以来，先后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剑桥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国内外一流高校达成合作意向，引进多家智库研究院所和分支机构，打造“智库集群”。

　　张锡涛告诉澎湃新闻，市北区是青岛的老工业区，近年来工业企业陆续搬迁，原有空间需要新的产业来替补或转换。在当地经济处于经济转型升级的关键期，市北区邀请北京大学政治政策学院等智库机构帮忙把握新的产业方向。这个过程中，当地逐渐意识到“智库既是理论高地，又是产业平台”，本身就是平台类的经济形态。

　　“我们顺势而为，提出了打造智库集群的理念，今年出台了意见，从区政府层面去做这个事情。我们的目的不是单纯招大学生，而是招国家高端的行业的领军人物。” 张锡涛告诉澎湃新闻，市北区已经和多所顶尖一流高校开展合作，在“政、产、学、研、用”等方面取得明显成效。“招商引资该怎么做还继续做，而现在‘引智’是在补齐短板。”

　　“我们看好的专家，别人也抢”

　　眼下“人才战”硝烟弥漫，作为人才引进的执行者，张锡涛亲身感受到了这场争夺战的“激烈”。

　　“全国各地都在争人才，目前比较热的包括互联网金融、大数据技术，北上广深也就罢了，贵阳、杭州这些城市都在跟我们竞争，非常激烈。现在研究相关领域的人不是那么多，往往我们看好的企业、专家，其他城市也抢。” 张锡涛说。

　　这种竞争从城市之间蔓延到了城市内部各区。“有时候同一个院士可能会跟其他几个区都在谈，或者其他几个区都找到一个院士，这个比较头疼。怎么办呢？” 张锡涛告诉澎湃新闻，倘若遇到同一个名单，市政府会统筹考虑，各个区来协商，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让院士为难。

　　据半岛都市报报道，青岛明确把石墨烯高新产业作为重点发展行业目标,作为石墨烯发现者、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的安德烈·海姆教授成为青岛多个区市争抢的目标，最终他选择“落户”莱西，入股参与创办企业。“我们也进行过洽谈,最终没能争取下来。”青岛另外一个区市人才办的工作人员至今为此感到遗憾。

　　有时候竞争也会在国际上展开。“也从美国挖人。我们看准国外某个行业很好，也符合青岛经济发展，那这个行业的华人领袖或美籍院士，我们就会想方设法把他挖过来。” 张锡涛称。

　　这场人才争夺战为张锡涛和他的同事带来了“冲击和改变”，每引进一名高层次人才就会被“上一次课”。“这是一个强迫自己学习的过程，因为要为院士服务，必须跟上院士的理念，否则他不会跟你在一个频道上交流。”

　　在他看来，院士们的到来更是“挑战”。“招商引资是单纯引项目，标准比较低，看税收，看产业发展方向，看有没有污染，有没有产出。现在改成招商引智，这是一个对等的问题——城市产业和院士之间要对等，我们要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自己的需求是什么，这就要求我们政府自身要归纳、整理、提升。”

　　仅是凭借热情和资金引不来金凤凰。张锡涛曾对接过几个顶尖的科学家，对方告知落户青岛不是不行，“喜欢青岛的开放程度、环境、人文氛围和产业氛围”，但是他们对“实验室的要求很高”，只有某个地方才有，离开就做不了研究。

　　“不是说出台政策人就来了——作为顶尖人才，科研经费有的是，他们需要的是一些基础的辅助条件，需要土壤和社会氛围。我们只能从对方的需求出发，拼命追赶，用政府的资源来搭建平台。” 张锡涛说，“搭建平台”意味着“一对一”的引才方式不够，要“打造一个生态，吸引人才自然集聚”。

　　“不是将院士、智库、专家简单引进来就行，引进来后要‘干事’的问题要落实。针对院士或智库的研究方向，以及企业和相关院校需要引进人才，这是基于产业发展的联动，而不是生硬的招人。” 张锡涛坦言“压力很大”。